越南驚人金融詐騙案與經濟問題
張美蘭被判死刑
2024年4月，越南正經歷一場震驚全球的審判。越南前首富張美蘭被判死刑。她捲入東南亞史上最大的金融詐騙案，甚至可能是世界歷史上最大的金融詐騙案。案件總金額超過40億美元，約佔越南國內生產總值（GDP）的10%。被捕後，她迫使越南中央銀行拿出24億美元為她填補漏洞，以防止越南因她一人而陷入經濟衰退。這背後是越南長期以來最大規模的反腐運動，多名越南政治局成員被曝光。
張美蘭的崛起之路
1956年10月，張美蘭出生於現今的胡志明市西貢市。16歲時，她與母親一起創業，在當地小商品市場銷售化妝品和髮製品長達近20年。當時越南剛經歷越南戰爭，十分貧窮且被世界孤立，處於計劃經濟時期，同時還面臨超過400%的通貨膨脹。在這樣的大環境下，張美蘭做生意其實很困難，但她在早期的小生意中展現出了人力資源處理和談判的天賦，這在越南充斥著大量灰色產業和灰色交易的市場環境中極為重要，也成為她崛起的關鍵。
1986年，越南開始改革開放。1991年，35歲的張美蘭抓住機遇，創立了萬盛貿易公司。當時越南人均GDP僅為100美元，而日本人均GDP為25000美元，越南GDP僅為日本的0.4%，發展空間巨大。萬盛貿易公司隨著越南經濟一路崛起。為吸引外資，越南通過了《外國投資法》並給予外資大量稅收優惠，吸引了三星、LG等跨國公司在越南投資。張美蘭接管了LG在越南的總管理權，還拿下一些土地進軍餐飲業和酒店業。
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後，胡志明市開始改造。張美蘭商業嗅覺敏銳，抓住機會與政府合作，接管了西貢時代廣場、溫莎酒店等幾個地標性項目，成為越南的房地產女王。這很大程度上歸功於她的人際關係處理能力，雖然不知道她當時如何操作，但能接管LG總代理權，能從胡志明市獲得大量土地，必然存在不少灰色交易和金錢交易，這在當時越南整個市場是常見現象。
成功進軍房地產業後，張美蘭的萬盛貿易集團迅速崛起，她的項目遍布胡志明市核心區域，後來名下至少有1000多個房地產項目。
染指銀行業
然而，張美蘭在商業上過於敏感，法律意識卻幾乎完全缺失。成功突破外貿和房地產市場後，她將目光投向銀行業。2011年，越南三家小銀行因資金短缺陷入危機，張美蘭出手，說服越南中央銀行允許這三家銀行合併，成立了西貢商業銀行（簡稱西貢銀行）。
但越南法律明確規定，任何私人不得持有銀行超過5%的股份。張美蘭找了70多名代理人幫她持有西貢銀行的股份，每人可能只持有1%或2%，但加起來她實際控制了超過85%的股份，2018年進一步增加到90%以上，西貢銀行牢牢掌握在她手中。
詐騙手段
張美蘭建立了1000家空殼公司，形成自己的公司網絡，以貿易、房地產、金融、生產等名義開展業務。然後用這些空殼公司向西貢銀行借款，銀行正常貸款需要抵押，她就用萬盛發集團的廉價土地高價抵押給銀行，甚至一塊土地可能多次重複使用，空手套白狼般湊齊抵押品。
這樣，她成功從銀行套取資金，貸款後在1000家公司進行幾次交易或直接提取現金，難以追蹤。2012年至2022年，她將控制的銀行貸款的93%，總計超過43億美元，貸給自己的公司或項目，佔2022年越南GDP的11%。
起初她還有所顧忌，只是給自己的公司或項目較低的利率。但2018年起，她從西貢銀行套取的錢根本不打算還，很多通過空殼公司轉移到海外，估計非法侵佔總額超過12億美元。她讓司機去銀行取了超過108萬億越南盾（約合40億美元）的現金，直接放在地下室用於個人消費、賄賂等私人用途。
掩蓋罪行與腐敗
為掩蓋罪行，張美蘭一方面花大量錢疏通關係、賄賂相關人員。例如，越南國家銀行監管局局長收受她價值520萬美元的賄賂，直接一袋現金送到家，這是越南歷史上最大的單筆現金賄賂，該局長也被判處無期徒刑。
另一方面，她還做了很多慈善工作來塑造良好的公眾形象。比如長期資助越南華人教育團體，疫情期間捐贈2000萬越南盾（約合80萬美元），是越南戰爭期間最大的私人捐贈，以此減少公眾對她的懷疑。
張美蘭能在胡志明市呼風喚雨，是因為她背後有強大的保護傘，包括前胡志明市委書記、越南中央政治局委員黎青海。在越南，私人資本在金融領域影響力很大，大量類似的資本家通過各種手段滲透到越南銀行系統，在越南這樣經歷快速發展的國家，腐敗現象非常普遍，幾乎難以避免。
東窗事發
2022年10月的一個晚上，張美蘭因債券詐騙被捕。警方搜查她的公司和銀行，發現6噸物證，包括假貸款文件、偽造抵押品以及各種賄賂和交易記錄。她的被捕立即引發市場恐慌，越南股市大幅下跌，西貢銀行陷入困境，民眾紛紛擠兌。越南中央銀行被迫緊急出手，投入24億美元的特別貸款幫助西貢銀行維持正常運營，這佔了越南外匯儲備的三分之一。
經過一年半的調查取證，越南開始了一場長達百年的審判。越南電視台全程直播審判，除張美蘭外，還有85名被告，60名越南中央銀行官員也被牽出。
2024年4月，法院判決張美蘭犯有侵佔財產、賄賂、洗錢、非法跨境運輸貨幣、詐騙等罪行，涉嫌詐騙金額12.5億美元，被判死刑。她的丈夫被判9年，侄女被判17年，其他人被判3年至7年不等。
死刑後的情況
雖然被判死刑，但並不意味著立即執行。法院表示，審判後如果被告積極配合，繼續接受四分之三的財產賠償，死刑可減為無期徒刑。目前張美蘭的資產正在大規模出售和拍賣，據她的律師稱，她目前的總資產超過需要賠償的金額，只是大多數資產是房地產，需要時間變現。
越南的反腐運動
越南的腐敗問題一直令人頭痛。過去12個月，越南公民對重要公共機構的信任比例達到65%，僅次於印度的69%。在越南，找人辦事給好處是常態，不僅商業領域，看病、上學等都需要賄賂。
為打擊腐敗，前越南總書記阮富仲在2013年領導了一場烈火般的反腐運動，這是越南改革開放以來最大、最長的系統性反腐運動。
2018年中美貿易戰，越南被視為經濟發展的良機，許多跨國公司採取“中國+1”戰略，越南成為供應鏈候選國之一。但越南對外資的巨大阻力是腐敗太嚴重，很多事情不透明，外資來了不了解情況不敢進入，這與印度很相似，也是越南經濟一直發展很快，但GDP增速無法達到兩位數，感覺即將起飛卻又沒完全起飛的原因。
2018年以來，越南加大反腐力度，官員下台速度加快。過去兩年，越南最高領導層像走馬燈一樣不斷變換，包括兩位國家主席和三位副主席。2021年的18名政治局成員中，至少有7人因腐敗辭職。
反腐運動的影響
這場反腐運動確實得到了越南民眾的大力支持，過去兩年越南吸引的外國直接投資（FDI）持續上升。但也有明顯的副作用，很多官員害怕惹麻煩、害怕被追責，不敢做決定、不敢簽字，導致越南過去兩年很多流程和項目進展緩慢。
張美蘭案的反思
張美蘭一路靠房地產和金融起家，搭上了越南發展的順風車，但最終還是倒塌了。除了反腐運動的影響，很大概率也與2022年的時間點有關。2022年，美蘇關係緊張，大量資金從越南這樣的新興市場撤出，導致2022年胡志明市房價下跌四分之一。如果胡志明市地價繼續上漲，張美蘭的基本盤其實沒問題，但房價一下跌，她就無法維持，行動必然變形，容易露出破綻，最終被越南政府抓住尾巴。
目前死刑尚未執行，張美蘭仍在緊急籌資，看能否籌到約11億美元換取自己的生命。從估值角度看，這個數字對她來說很容易，但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她在急於出售資產保命，這對她的出售談判非常不利，其他資本必然趁機壓價，她能否籌夠錢還是個未知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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